(一)
小时候从鲁迅先生的散文中看到在南方享有尊贵身份的“胶菜”就是家乡随处可见的大白菜,很是兴奋了一阵子。
交通条件差,山东很普通的大白菜运输到南方路程太远,耗时太长而导致的吧?这简直是一定的!
那时就想,如果长大能做蔬菜的买卖,一定要运大量的大白菜去浙江,也在每一颗菜上系上红线或者贴上“胶菜”的标签。
大白菜是我家乡冬天的主要菜蔬,每家每户的饭食几乎都与大白菜有关系。包饺子,包包子,多是大白菜馅儿,条件好的家庭猪肉多一些,条件差点的,肉少一些,或者干脆不用猪肉,单纯的大白菜加上一点韭菜做馅儿。
这样的馅儿吃起来水灵,一口下去,嫩嫩的,鲜鲜的,伴着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满口的清爽。
难忘大年夜的大白菜馅儿饺子,闻着点燃的供桌上的燃香味儿,听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,眼前还摆着各色的菜肴……
炒菜,也几乎是清一色的大白菜。我最爱吃的炒猪血,炖粉条儿都少不了有大白菜参与。
猪血硬中带粘,很容易在牙齿之间产生粘的感觉;挂了油的粉条儿腻滑,吃在嘴里油腻腻的。
大白菜则光滑清爽,而且可以中和猪血的粘连和粉条的油腻,又香又脆。
甚至在烹虾酱的时候在用了葱花之后,也有人喜欢将鲜嫩的大白菜芯儿细细地切成粉末状掺在里面,加上鸡蛋后搅匀。
大白菜作熟后,虾酱的鲜美,葱花的清幽,大白菜的鲜嫩还有鸡蛋的芳香,无疑就是最美的下饭的菜。
大白菜唱主角的菜是凉拌海蜇皮。将大白菜芯儿横着切成细细的长条儿,松开菜刀之后,由于卷心力形成的弯曲,呈现出来的不规则弯曲很是好看。
与切好的海蜇皮一起,加上芝麻盐、花生酱等调料搅拌——这是下酒的佳肴。家乡各家各户的宴席上,这是一道必不可少的菜,而且上桌的次序又总是很靠前,往往排在吃之前必须将杯中酒喝光的鱼之前。
(二)
家乡有句上菜的口诀“一鸡,二和菜,三鱼,四埋汰”。也有的人家,将第二道菜换成菠菜拌鸡蛋黄儿,将大白菜海蜇皮作为“埋汰”出现在鱼的后面,这大概是因为海蜇的特殊样子吧。
但我始终坚持“埋汰”应该是类似东坡肘子一样的大块儿猪肉,而“和菜”就是海蜇大白菜。
大白菜芯儿包饺子,叶子用来炒菜,大白菜根也有“妙用”。
周边带了不规则的叶根的白菜根用刀切成轱辘或者条儿、方块儿,加上芫荽(香菜)腌咸菜。一口玉米面儿饼子一口咸白菜根,味道别提多自在了。
大白菜经窖藏才好吃,可以去除它的青气(这种味儿书面语我说不好,指青菜类共有的那种不太上口的青徐徐的味道)。
在地里挖一个很深的坑,将大白菜头朝下紧密地排好,然后填上土盖住,冬天里挖开上面的这层土,握住大白菜的根将它们一个个薅(方言,意思同“拽”或者“拔”)出来,除去外面粘了泥土的菜帮子,白嫩嫩的大白菜很是招人喜爱。
但也有将大白菜头儿冲上窖藏,说是这样可以让大白菜在地下持续生长,但我感觉这理由有些滑稽,最起码取出的时候麻烦。
(三)
参加工作后,我当时居住的房前有一块空地,我便种上了大白菜,也学着小时候从爸爸那里潜移默化而来的方法翻地,施肥,起垄,下种,检苗,浇水,深秋还要将大白菜捆绑起来,让它的芯儿更厚实。
感觉最美最惬意的就是不厌其烦地给大白菜浇水,它们喜欢水,往往三天两头就要浇水,一担水倒进菜沟子里,看着水流滚滚向前冲进的样子,心里蛮欣慰的。
菜叶子因为吸了水而越发的硬朗黑绿,着实是也是一种令人振奋的鼓舞。
于是,一趟趟的来回于水源与菜地之间,忽闪忽闪的担子在肩头挥舞出来一曲辛勤豪放的歌。
自己种的菜毕竟太少,满足不了冬天里的吃食,更多的需要到市场购买。以前大白菜很便宜,记得一元钱能买5—8市斤,这是10年前的事儿了,更远一点,还有一毛钱能买好几斤的年头。
印象最深的是到一家农户菜地里“现场”购买,装了满满的一小推车的大白菜(最少也20多颗),付钱的时候,菜农大手一挥:“给五块吧!”
前些日子到早市,看到很整齐地装在大塑料袋子里的比当年一小推车数量还要少,而且个头也小的大白菜,竟然要价九十多元——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低价的大白菜了。
然而看到大白菜还是让我想起关于有它的记忆,那是纯粹的喜爱,更是一种心情在奔涌。
(四)
有时候我常想,如今的菜农也许日子好过了吧,几年前听说大白菜原产地因为菜卖不去处而只能烂掉,听到这个消息,我伤心了……
物价的上涨,让菜农的确有了较之以前更大的利润,但这也是建立在所有商品几乎都提价的基础上的,菜价贵了,种菜的成本也高了。
现在的城市化进程异常迅猛,大量的土地被变卖、被开发,粮田、菜地越来越少。
当有一天,人们“惊讶地”发现种菜很赚钱而决定以种菜营生的时候,土地又在哪呢?
(怀念大白菜 文/韦步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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